潘玥瑛 《星辰点点》

庐山白鹿外校

星辰点点

（小说）

潘玥瑛

　　“今晚真不想回家，不回那个可怜的家！”

　　我抹着眼泪，拖着沉重的脚步，徘徊在夜幕下，伤心地自言自语。

　　没有月亮的夜晚，很黑。远处的群山和天连成一片，一点也辨不出哪是天，哪是山。白天里，那仿佛是神话一般的金黄色的白桦树，这时无影无踪。身旁低泣的流水似乎在向情人诉说心中无限委屈，其中夹杂着凄凉的虫叫声，定然会引起秋士伤怀吧？偶尔有狗叫声从村里传来，使人感到一丝秋的凉意。

　　渐渐的，我严闭的心幕拉开了，眼前浮现一幕悲剧……

　　今天吃午饭时，只见爸爸异乎寻常地点燃一支又一支自己卷的“老烟”，皱着眉吧嗒吧嗒抽着。我娘深深下陷的眼睛红红的，象刚哭过似的。一圈圈烟雾缭绕在黑色的餐桌上空，夹杂着腌白菜味强烈地冲进鼻子，使人憋得难受。我预想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果然，大家闷闷地吃了好一阵，爸爸迟疑地开腔了：

     “呃，大伢子，你明天不能去报名了——还没钱呢。”

      什么？不报名？爸爸的话像一团云雾似的冷空气袭进我的心扉。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这是预料中的。

      “唉！伢儿，不是我们不疼你，不爱你，我和你娘熬了这么多年，可现在，唉——你们姐弟几个一年读书就得八九百块，哪来呢？”

     “爸，你和娘吃尽了苦，我晓得。你试着去借钱，让我读满这个学期，好么，爸？”

      只见爸爸紧捏着一小截老烟的手猛然抖动了一下，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借钱？唉——家太穷，难呐。”

       是啊！借钱多难啊！记得去年升学，为了借钱，我叔叔都与我家断绝来往了。后来，还是班主任老师帮我垫的学费。

       说起借钱，爸爸铜黄色的脸阴了下来，他哽咽了，混沌的泪水从心底流出。我娘也哭出声来。看着贴满奖状的小屋，眼前又浮现出爸爸为了借钱而遇到的冷眼，我的心像塞进了铅块，鼻子阵阵发酸。我情不自禁地倒在娘怀里痛哭起来。

      “娘——让我读书。没知识，没本事，会穷一辈子。娘，娘——我要读书！”我跪在我娘面前，有气无力地摇着她干柴似的腿，苦苦哀求着。

       “大伢子，你要真能争气，做娘的，也得另想法子呀！快别哭，好伢子。”

       我娘闪着泪花，轻轻地抹去我脸上的泪水。一接触到娘那干竹枝似的手，我哭得更伤心了。

       这时，邻居们闻声而来。

       四叔说：“哎呀！好伢子，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唉，家里没钱就别读了。”

       美琳插嘴说：“读书呀？不如进城当保姆挣钱。”

       “东庄那些人都不读书。这不？他们可富裕了！哪像读书人家？”

       ……

       我的心被绞碎了。一点也听不进他们的话。虽然是出自好心，但我此时此刻觉得特别刺耳。我哭得头昏昏沉沉，仿佛要炸开似的。

      “唉！别哭了。这个世道没真本事是难闯啊！让我再去想想办法。伢子，别哭了。”不知过了多久，邻居们都走了，爸爸留下这几句话便出了门。

       傍晚，爸爸一回家就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纸包包，小心翼翼地递给我。我从他青筋凸起的手里接过纸包包，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

       “钱？！”我失声叫出来。

       “伢子，明天去报名，啊？这是三百块钱，是你娘的银簪儿、手镯子换来的。好好念书。”爸爸的声音有点涩，眼里布满了饥渴的期待。

       “哎——爸……”泪珠顺着我的脸颊滚落下来，我咬了咬嘴唇，使劲地点头。

      我感激我勤劳的爸爸，感激我贤慧的娘。家里虽然穷，但知识能使我充实。可是我的家乡啊！仅仅靠我们姐弟几个读书行吗？靠我们姐弟读书能改变您的穷面貌么……

      一阵风吹来，几片枯叶飘落到我的肩上，把我从沉思中唤醒。田野里万籁俱寂，充满了睡意。我摸了摸安然地躺在我口袋里热乎乎的钱，心中隐隐作痛。

      夜深了，西天呈现了点点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