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说:“人是一根绳索,架于超人和禽兽之间。”尽管我们无法脱离禽兽般人性的弱点,我们仍然试着走向崇高的超人。2023年9月2日16时16分,“老阿姨”龚全珍与世长辞。这几天,大家都在深情缅怀她。以前觉得她老人家还在,她的事迹只知道大概就可以,等有了闲暇再系统地去了解,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她逝世的消息。夜深人静之时,我开始有意识地认真学习她的感人事迹,了解得越深,越觉得她是一个值得人打心眼儿里敬佩的“老阿姨”,朴实无华又光彩夺目。这让我想起两年前的5月22日,听闻袁隆平逝世消息时的情景。彼时,三十好几的我有些“矫情”地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看着关于他的一篇篇纪念文章,情绪竟是不能自已的,偷偷地抹着眼泪。我深知,“老阿姨”和“杂交水稻之父”不是人为塑造的典型,而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他们用平凡而伟大的人生实践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人不仅仅是为自己而活,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东西值得我们为之奋斗。在一个个鸡零狗碎、灰头土脸的日子里,正是他们热气腾腾地在我们身边认真地、赤诚地、澄澈地前行着、奉献着、指引着,如此才觉得这个愈加暗淡的世界特别有光彩。蓦然间,听闻他们逝世的消息,怎么能平静得毫无波澜?龚全珍、袁隆平式的人物,让我想到了“精神高地”这个词。新华网这样评价龚全珍的人生抉择:“从青春岁月到耄耋之年,她无悔选择了物质生活简陋,而精神生活充实的道路。”这样的道路,相比我们这些“沉默的大多数”而言,注定是孤独的、寂寞的,甚至是不被人理解的。像我们的“老阿姨”龚全珍,作为已故老红军、开国将军、原新疆军区后勤部部长甘祖昌的夫人,她毅然放弃优越的都市生活,陪伴丈夫来到偏僻陌生的山村,几十年如一日,积极扶贫济困,支持乡村建设,把对家乡、对人民、对祖国的挚爱写在青山绿水间,刻在老百姓的心上。而袁隆平,自称“就是个种了一辈子稻的农民”,他从未舍弃自己的稻田,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洗脸、刷牙、吃早饭,而是下田,他的“禾下乘凉梦”和“杂交水稻覆盖全球梦”感动了全世界的公民。他心里存有的是“国之大者”“天下大同”,唯独没有自己的个人得失。相较之下,似乎龚全珍、袁隆平式人物的人生抉择,不太符合世俗所谓的“成功学”(在他们默默耕耘后获得事业的成功,引起关注是另外一回事),但是这种“成功”却是彪炳史册、永垂不朽的。正是由于稀有才显得弥足珍贵。进入21世纪,发现整个世界都充斥着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有时候人性的冷漠,让人感觉太阳都变成了一块坚冰。我常常在想,如果没有黑暗里的这些光束,我们就没有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精神高地了。正如黑格尔所说:“一个民族有一群仰望星空的人,他们才有希望。”而龚全珍、袁隆平式人物就是“一群仰望星空的人”。这些年,仰望星空的人渐次离开了我们,最后都化作了星辰,而继任者却寥寥。
反观,前阵子很火的刀郎的神曲《罗刹海市》,里面描述的又是另外一种光景: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人类世界里,群魔乱舞,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相互倾轧……其实,这首歌听着让人挺不适的,歌词写得太人间清醒了,看透了人性的蝇营狗苟、形形役役,并且毫不留情面地把伤疤揭了出来,血淋淋地呐喊出“是人类根本的问题”。这引发了我关于另一个问题的思考——人应该怎样活着,才能够称之为“站立的人”。叩问内心,最直接的感受是:不能去掠夺他人的资源、践踏他人的尊严、打扰他人的生活。也就是说,人活着是要有道德底线的,不然“马户”“又鸟”只会越来越多,“再怎么洗也是个脏东西”。当然,人性不是一首《罗刹海市》能唱得清楚的。所以,听完这首上头的歌,我忍不住地在朋友圈发了一则短评:“君只知其一,刀郎《山歌寥哉》之《罗刹海市》取材自蒲松龄《聊斋志异》之《罗刹海市》;不知其二,刀郎只唱了这个故事的前半部分,后半部分同样大有乾坤。前半部分讲述的是‘众生颠倒’,以丑为美;后半部分表达的是‘颠倒众生’,美美与共。前半部分怪诞,讽刺世人为了生存失去自我;后半部分温情,讴歌马骥在龙女爱情的浸润下重拾自我。诸君可以在欣赏前半部分快意恩仇之余,关照一下后半部分人性闪光。聊斋先生在最后感叹:‘花面逢迎,世情如鬼。’‘呜呼!显荣富贵,当于蜃楼海市中求之耳!’透着看透虚妄人生的苍凉况味。”毋庸置疑,人是一个很复杂的存在,根据字典释义,“人是指由类人猿进化而来的,能思维、能制造并使用工具进行劳动,能进行语言交际的高等动物。”顾名思义,人具有社会性的一面,也有动物性的一面。
而说到人的社会性,就不得不提到“社会”一词。在上中学的时,就对“社会”一词的概念烂熟于胸,到如今念叨亦是呼之欲出,即“社会是人与人形成的关系的总和”。后来,迷恋上了武侠小说,对“社会”一词有了另外一层“曲解”,觉得很像书中描述的刀光剑影的“江湖“。从庄周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到古龙大侠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直觉得,似乎“江湖”是一个冷冰冰的所在,充满了心酸与无奈。所以,现代人在遭遇到了社会的不公正待遇时纷纷慨叹,“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如果简单地把“江湖”与“社会”划等号,延伸到个人,评价一个人很现实、很世故、很庸俗,就说这个人“很社会”“社会人”。其实,这是小猪佩奇版的低阶“社会”和“社会性”概念的调侃。这两个词真正的含义,恐怕三天三夜也说不清楚。简而言之,人类的社会史就是一部人类的进化史或者堕落史——人的机能在进化,人的精神却在堕落。
至于人的“动物性”,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也就是俗称的“兽性”。根据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是不承认“人性二元论”的,认为人的社会性和动物性不能对立分开,而彻底的历史唯物主义者坚信,人只有社会性的一面。毛泽东就是一个彻底的历史唯物主义者,在毛泽东看来,即便是人的遗传基因或所谓人的“动物性”,也已经深深打上了“社会性”的烙印,他说:“自从人脱离猴子那一天起,一切都是社会的,体质、聪明、本能一概是社会的,不能以在母腹中为先天,出生后才算后天。”
这是从哲学角度来讲的,就我感性认识而言,我不管“二元论”是唯物论还是唯心论,我只相信人性中也有“动物性”的一面,这难道不是客观事实吗?我举一个例子:——人们常说,“某某人缺乏人性”。比如说,“日本鬼子在中国烧杀抢掠,简直没有人性”。所谓“没有人性”,这话反过来的意思就是:“某某人只有兽性”。“没有人性”不分地域人种性别老幼,在没有社会规范(比如,法律、道德)约束的情况下,无论是何种人,他们的兽性都会暴露无遗。鲁迅在《纪念刘和珍君》一文中曾言:“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凶残到这地步。”这句话深刻地揭露了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相勾结屠杀爱国群众的滔天罪行。至于古代的易子相食、换妻互食,以及杀父弑母、同室操戈,就更不用说了。正如鲁迅在《狂人日记》中所断言的:“我翻开历史一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当然,进入了文明社会,情况得到了很大的改观。在我们周遭,绝大多数人是“文明”的,就算是“狼”,也是“披着羊皮的狼”,也就是所谓的“衣冠禽兽”。“衣冠禽兽”有的时候比“豺狼猛兽”更可怕,因为他们带有高度的伪装性和欺骗性。坏人脸上不会写着“坏人”两个字,等到发现他是一个坏人,或者你不认为他是一个坏人时(已经被PUA了,就像缅北的高管或者打着爱情的幌子白嫖的渣男横行于世、大行其道那般),一切为时已晚,因为你已经深陷泥淖、难以自拔了。
其实,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现实世界就是这么残酷,绝大多数人都是不怎么样的人,只是经过后天文明驯化以后才勉强能戴着面具在苟延残喘着,用一种“道德的底线”来压制着兽性或者人性的恶,维持着做人基本的体面。不可否认的是,大多数人是把“道德的底线”作为为人处世的“标高”,认为日常不逾越就可以了,在家里是个好儿女、好父母、好伴侣,在单位做个称职以上的螺丝钉,在社会上可以做到人畜无害,对国家做的贡献大多是客观的(比如不添乱,纳了税),没有半点“兼济天下”的主观能动性。反之,有的人是没有道德底线的,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可以不要,遮羞布说扯掉就扯掉,面具越戴越厚,长期让自私自利的兽欲驱使着。这些“畜生”的信条,就是“损人不利己”“欺男霸女”“老子天下第一”,但是又太能装了,“勾栏从来扮高雅,自古公公好威名 ”。魔鬼在人间,地狱空荡荡。这种不配为人的“人”就是要老鼠过街、人人喊打,拆穿他们的真面目,让他们栽跟头,让他们受到“道德的审判”,让他们“社死当场”,甚至在触碰了法律的红线之后,让他们受到应有的制裁。
一定程度上来讲,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对人之所以为人的意义还没有琢磨透,或者说越琢磨越悲观,甚至绝望。小时候,看《圣斗士星矢》里处女座沙加的冥想,看得一头雾水。沙加,这个被称为“力量最接近神的男人”,据说是佛陀转世,七岁就参透了宇宙真理。幼时的他看到恒河上飘着很多尸体,他问佛祖:“为什么人的命运如此凄惨,为什么人要来到这个世界上受痛苦?”佛祖回答:“死亡不是终结,是另一个开始,存在并不是你所看到的生存,存在是永恒,存在任何时候都存在,只不过方式不同。”——这是典型的佛教轮回说,车田正美的台词并不高明,虽然小时候听不懂,大了也参不透。但是,学了历史和哲学的我们都知晓,佛教也是有道德力量的。让世人都去信佛,这也是封建社会统治阶级惯用的统治手段,无外乎就是让世人相信轮回,迫使他们逆来顺受、低眉顺眼地活着(奴化教育有利于统治者实行专制统治)。这些自我意识残缺的“佛教徒”太“善良”了,他们告诫自己和身边人,这辈子不能做恶,不然下辈子是要下地狱的(没有这个自我恫吓,就没有一群沉默的羔羊了)。同样,道教、基督教、天主教、伊斯兰教,都是有教化作用的,匡扶正义、惩恶扬善(这是宗教积极的意义)。你看,现在的恶人都是毫无道德底线的,都是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既没有敬畏心,更没有羞耻感,所以才会如此有恃无恐、肆无忌惮。“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我是不相信有来世的,根本没什么倒带人生,所以我们的每一天都是现场直播。人生有很多十字路口,做卑鄙者还是高尚者,全在一念之间。我虽然不相信下辈子,但我相信现世报。“头顶三尺有神明,不畏人知畏己知。”种下什么样的因就会得到什么样的果,是“有福报”抑或者是“伤阴鸷”,都会应验在某人某时某地。请坚信,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所以,“神”劝世人:“做个人吧!”我们这一代人,总觉得缺点做人的精神头,都在道德的底线徘徊着,人生层次高不到哪里去。特别是80后,感觉是被“压垮的一代”。如今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这个暂且不论,因为这是每一代人都会面临的问题(虽然很多80后的独生子女,这个问题特别突出)。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一路上学成本高也暂且不论,毕竟这坑的是爹妈。单说进入社会以后的阵痛,也够让人喝一壶的:工作红利没赶上,没参加工作的时候,国家包分配,等大学毕业了,国家不包分配了,自谋职业;房价红利没赶上,还没挣钱的时候,国家分配住房,等可以挣钱了,福利分房取消了;在物价上涨的时候,80后到了结婚的年龄,一咬牙一跺脚,不得不贷款30年买房,成为实打实的房奴,车奴,卡奴;好不容易熬到快退休的年龄,结果国家出台政策,退休年龄推迟到65岁,得,80后又被搜刮一波。毫不夸张地说,有的脆弱的80后能不能坚持到65岁,都是个问题。
对大多数的80后而言,生活是充满无奈和矛盾的。一方面,我们被生存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另一方面,我们自己却主动放弃了那些常见的减压剂和调味品,譬如理想、譬如回忆、譬如友情、譬如青春,譬如一起畅叙、一起憧憬。原本我们可以潦倒,潦倒中还有信仰;可以失败,失败后还有朋友;可以老去,老去后还有回忆,可是,在人生马拉松式的长跑中,我们忘记了沿途还有风景?甚至一些人,谈起这些,就是一股嘲笑或不屑。我们到底缺什么?缺的,是对生活和自我的一种细腻。于生活,没了细腻,就枯燥了。于自己,没了细腻,就无味了。与其说,这是我们的缺失;不如说,这是这个时代的缺失。
回到文章的开头,现在占领我们“精神高地”的还是“神一般的人物”,都是一些迈入耄耋的“80后““90后”“00后”,都是我们的父辈、祖辈,甚至曾祖辈。他们的物质生活是贫瘠的,精神世界却是丰盈的。现在我们这一代人,物质生活同样是贫瘠的,但是却被时代商品大潮裹挟着,追求着虚妄的“幸福生活”,梦想着有房有车有权力有地位就是所谓的人生巅峰,可能最后什么都有了或者什么都没有了,精神世界和理想追求依然“一贫如洗”,这难道不是一个时代的缺失?毛泽东在《纪念白求恩》一文中如是说:“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毛泽东说的“这点精神”,在如今是极其稀有宝贵的,它们可以在龚全珍、袁隆平式的人身上呈现,在年轻的这代人身上却所剩无几。而且,有“这点精神”的一批人已经在慢慢老去,并且“无情”地“抛弃”了我们。……
以上是我最近读《毛泽东选集》,再加上“老阿姨”龚全珍逝世引发的全网缅怀潮,让我产生的一些“意识流”,不成逻辑,毫无章法。王沪宁在《政治的人生》中写道:“多年来养成一种习惯,或者说不得不养成这样的习惯,就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静静地思考一天来的经历……从中找出有意义的东西,做一点小小的思想享受。”我不敢说,这是我的“思想享受”,顶多是打折版的《狂人日记》。总而言之,“狂人”关于“人”这种动物的基本观点,概括如下:
1、基础是兽性、现实是人性,方向是神性。
2、兽性,它是欲望,核心是掠夺;人性,它是交换,核心是取舍;神性,是无条件,核心是给予。
3、贪得无厌、好勇斗狠、狂怒暴躁就是兽性 ;趋利避害、好逸恶劳、自私自利就是人性;慈悲宽容、智慧圆融、心济苍生就是神性。
有个好友说,最近看我写的东西有点“玄”,就仿佛看到我在修行。我不敢说是在修行,只能说在磨砺自己、告诫自己、鞭策自己:人要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真的要说是修行,修行的目的,就是要压制兽性、管理人性,并且最好有“这点精神”,让人的神性光芒也能在我短暂的生命里呈现,哪怕只有几个瞬间,也足慰平生。仅此而已。
后记:人为什么而活着?余华在《活着》里面这样写道:“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活着之外的事物所活着。从小到大,那么多人灌输给我们关于生命的许多宏阔的意义。其实,所谓生命,就是活着。而活着的最大意义,就是活着本身。简单地活着,就是去认真体验这场生命历程。充实又快乐地过好每一天,而不是一味追寻某个缥缈的事情却忽略了生活本身。”按照这样的评判标准,我做的这点思考毫无意义。所以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笑话就就笑话吧,人生本来就是笑话一场。▌2023年9月7日 ,八里湖新区,郊外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