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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故事新编——“卖炭翁”
卖炭翁 白居易 〔唐代〕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 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翩翩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 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 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 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一 刚刚过去的一年(公元805年),帝国的朝局波诡云谲。 年初,大唐第十位皇帝唐德宗李适驾崩,太子李诵即位,是为唐顺宗。但唐顺宗的命运却并不顺,在东宫惶惶隐忍二十六载,一朝登基,因伤病折磨,不久便被迫禅位,在位仅186天。 同年八月,太子李纯即位,号唐宪宗。公元806年正月初一,唐宪宗改年号“元和”。宪宗即位后励精图治,将帝国列车再次拉回正轨…… 但元和初年,盛行于德宗时期的“宫市之毒”依然在长安城蔓延着,荼毒折磨着大唐百姓。 二 宫廷里的风云激荡,对于远在终南山上的徐老翁来说,只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 此刻,他和老伴正忙着把烧好的炭装到牛车上,好赶在第二天天明,拉到南门街市上售卖,换几个油米钱。天阴沉沉的,眼看夜幕就要笼罩这片山林了,偶尔刮来的山风如咆哮的野兽发出恐怖的低吼。 当老两口把最后一袋木炭搬上车,两人已累得筋疲力尽,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徐老翁已年过七旬,两鬓如霜,脸上刻着岁月流过的痕迹。他身材高大,年轻时可以放倒一头牛,如今因为年老,又常常忍饥受饿,加上沉重的活计,使得那高大的身形消瘦佝偻了许多。 这时天上飘起了大雪,白色的雪花落在树梢上,盖在黑色的木炭上,隐在老人灰白的头发上,寂静的山野更加寂静了,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啼,声音显得疲倦而寒冷。 片刻后,老伴缓缓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炭灰和白雪(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也早已一手炭灰),拍完后也不知是更干净了还是更脏了。 “进去吧,我给你热点吃的。”老伴的声音很轻,就像空中飘洒着的雪花。 “热吃的?”老翁抬头诧异地看着这位小他几岁但同样满脸沧桑的老伴,“我们不是说好每天只吃两餐的吗?你……” “今天年三十……”没等老翁说完,老伴便打断了他,声音依然是轻轻的,就像落在他脸上的白雪。 是啊,又是一年将尽!虽然今年和去年一样,和前年也一样,含辛茹苦,披星戴月,伐薪烧炭,勤勤恳恳,却依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然辞旧迎新还是要的,把所有痛苦和不幸都辞去,新的一年有新的企盼和希望。 是的,希望!要不是还有这希望,那活着还有个什么劲?不就是因为有了这希望,老翁才在每一天拖着疲惫的身躯倒到烂炕上,都以为再也起不来的时候,第二天才能再一次精神抖擞地走出家门,走向荆棘坎坷的大山深处吗? 他知道米缸快见底了,但劳累一天的确也饿了,更何况明早还得拖着一千多斤的炭赶到几十里外的长安城去啊。 长安城,此刻一定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吧,百姓们说着笑着,走在流光溢彩的街上,望着漫天飞雪和绚丽多彩的烟花一同绽放,多么繁华壮观的长安城呐! 雪越下越大,老翁的白发更白了,他站起身,先将那头和他一样苍老的老牛安顿好,拢了拢身上点缀着炭灰和雪花的破单衣,缩着身子走进了那间破败的茅草屋…… 三 当整座山林还在沉睡的时候,徐老翁便起床了。雪霁云开,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树上,地上,都积着厚厚一层雪。放眼望去,白色从他眼前向着远方延伸,无边无际,像一张巨大的白毯铺满人间。 好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好一个“瑞雪兆丰年”! 好!下了雪,天就更冷了,也就是说城里人更需要木炭取暖了。 徐老翁迫不及待地走出家门,身上攒着一股劲,只穿个单衣,便跳进了没过脚踝的雪中。这时老伴也已起身,瑟缩着问他,天这么冷,要不要将她身上的破棉衣给他,老翁拒绝了。是啊,老伴跟着他常年在这深山里伐薪烧炭,一天好日子也没过过,看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已悄然爬上了多少皱纹,身子骨瘦得风一吹都会倒,他又怎能让她在冰天雪地里冷冻挨饿呢?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是快“牛”加鞭,赶到长安城,把炭卖掉,再买点粮食。当然,他还打算给老伴一个惊喜,偷偷给她扯件新衣服,瞧她身上那件破棉衣哪还有多少保暖功能啊! 老翁给老牛喂了些草料,又检查了一遍木炭有没有绑紧,带了点干粮便出发了。身后又传来老伴关切的声音:“路上警醒小心些!” 徐老翁应了一句,心里却自嘲地想:身上除了一层皮包着一把又冷又硬的老骨头,又没二两肉,就是碰上豺狼,估计都看不上他——别把牙咯坏了哦! 清晨的山林异常寂静,大雪似乎把一切都掩盖了,包括声音。一路上,听不到一声鸟啼,也没有风。只有脚和车轮与积雪挤压发出的沙沙声。时不时有树枝背负不了厚重的积雪,“嘎吱”一声断裂,那声音格外响亮。 老翁感觉自己也难以背负了,早晨的阳光也并无几分热量,但他已是满头大汗。牛车实在是太沉了,山路本就崎岖难行,足足一尺厚的积雪经过一夜,许多表面都结了一层冰块,增加了许多阻力(他已经滑了好几个马趴。)他又年老力衰,更主要的是,为了不让牛累倒,这一路上老翁都尽量自己多出力,让牛可以轻松一点。 没办法,这老牛可是他最值钱最金贵的宝贝,没有它,老翁根本没办法把炭运到城里去,平时,他即使自己饿着,冻着,也不忍心让牛受冻挨饿。 另外,这老牛也是他的伴侣,他的知音呐!每次出行,他都会跟它聊天,尽管它只是偶尔“哞哞”地叫唤一两声,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一起走着,他说着,它听着,这就够了。要是没有它的陪伴,这一路上得多么漫长和孤独啊。 当他终于站在南门口的时候,那里行人已经络绎不绝,他抬头望见太阳已到头顶,便想一鼓作气,直接进城去。可是两条灌了铅的腿再也抬不起来,他实在太累了。 算了,就在城门口歇一下吧,也不差这一会儿,自己不休息,牛也吃不消啊,老家伙也跟他一样,再不如从前了。他心疼地看了一眼伙伴,好像对它说,又似乎是对自己说:老咯! 四 徐老翁在路边寻了个土墩,便把沉重的身体放上去,拿出干粮一边嚼着一边望着城门口发呆。 因为来往行人和马车的践踏,这里的积雪早已被破坏,就像一件洁白的大氅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有些地方裸露出它本来的面目,显得肮脏和刺眼。头顶的太阳象征性地洒着光辉。 一阵风吹来,老翁打了个冷战。这时他才察觉到身上的单衣因为被汗水湿透,现在又凝成一层冰霜,像铁板一样贴在身上。是啊,太冷了,得赶紧进城,把炭卖掉。冷点好啊,越冷这炭就越值钱,天子脚下的达官巨贾为了取暖,肯定不会在微不足道的炭价上斤斤计较,会不假思索地将一串明晃晃的银两放在他手上的,这样想着,他因寒冷而紧蹙的眉头又舒展开来。 正当他幻想着即将发生的美好场景时,殊不知,不远处两双闪着猎豹般幽光的眼睛早已盯上了他。 实际上,他也着实显眼。大冬天穿件单衣,烟熏火燎的脸上印着黑黑的汗迹,身上手上都是炭黑色,加上一头同样灰黑的老牛,还有那一车阳光下黑得发亮的木炭,在这到处还残留着白雪的城门口,多么引人注目啊。 那两双盯着他的眼睛似乎互相交流了几句,便骑着高头大马,向他走来。当他听到马蹄声靠近的声音,下意识地一跃而起,牵起老牛就想走,但为时已晚,两头健壮的大马已经挡住了他的去路。 “老头,奉朝廷指令,特来采购木炭,快跟我们走吧!”一个穿着一身洁白如雪的大衣的瘦高个手持文书,用不容置喙的声音命令道。 “两位大人,请问给我多少银两啊?”徐老翁心知已无法拒绝,只得小心翼翼地询问,哎,遇上宫市采购官员,只能自认倒霉,贱卖就贱卖吧。 “什么?你还想要钱?你知道这炭是送哪去的吗?知道谁用吗?那是当今皇上!皇上能看上你的炭,那是你八辈子的福气,你还好意思要钱?”瘦高个尖酸地斥责道。 “大人啊!老小就指望这一车炭活命呐,求求你们啦!”老翁说着就跪下了,此时他已顾不上尊严,或者说早不知尊严为何物,只想要回这车炭,至少讨回几个小钱也好啊! 但他的哀求并没有丝毫作用。 “跟他费什么话?给他半匹红纱一丈绫,直接拉走!”这时旁边的一位圆脸肥肚,披一身金黄大衣的官吏开口了。瘦高个马上下马,牵着他的牛就向皇宫走去。 “不!”老翁声嘶力竭,死死拽住车,做无力的抵抗。 “老东西!还不松手?”圆脸说着一脚便把老翁踹倒在地。 老翁倒在雪地上,痛苦不已。那老牛立在原地,任凭瘦高个怎么拽,就是不走。圆脸气不打一处来,挥动着手上的马鞭,狠狠地抽打在老牛干瘪瘦弱的身上。老牛发出一声惨痛的长哞,仍然不动。 “啪!”又是一声刺破苍穹的抽打! 圆脸不停地抽打着这瘦弱倔强的老牛,最终,它一步一步地被挪动了…… 徐老翁眼睁睁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老伙计被无情地鞭打,心如刀绞,仿佛那一鞭鞭不是打在牛身上,而是打在他的身上,打在他的心里啊。他坚毅的脸上淌着屈辱愤怒的泪水。他真想冲上去,把他那老拳头狠狠砸在那张油腻的圆脸上,一脚踢向那猥琐瘦高个的屁股上,夺回他的老牛和炭,大步流星走向长安城…… 但他知道,他没有这魄力,也没有这气力。他不敢,也做不到,如果他意气用事,那粗重的鞭子就不只是打在牛身上了。 命运呐,多么不公!三十三前,奉天之难,他失去了儿子,从此老两口相依为命,躲在荒无人烟的南山上伐薪烧炭,勉强度日。可即使这样,老天爷也不给活路啊!一千多斤炭呐!转瞬之间被抢夺一空,化为乌有!老翁感觉自己的灵魂也被掏空了!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再也不想睁开······ 黑暗中,他看到了他的老伴。是啊,老伴还在等着他的好消息呢。也许此刻她已经倚在门边,翘首焦急地等着他回家呢! 不!他不能死!即使死也要跟老伴在一起。他要回家! 想到这里,他艰难地爬起来,用黑手擦了擦脸上的黑泪,踉踉跄跄地走向了牛车。 阳光下,城郊河畔的雪渐渐融化了,一朵小花悄悄地探出了头……
作者:再来盘花生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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