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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千眼桥 小时听说离县城不远的神灵湖,冬干时有一条路可以通到湖对岸的都昌。我家都昌没有亲戚,所以对这事并不在意。 这几年媒体频频炒作一条“新闻”:神灵湖(也写作神林湖、神林浦)上惊现古时“千眼桥”,有文字,有照片,经连续多年报道,颇有点“轰轰烈烈”。作为一个从小生长在星子城的人,对此桥却一无所知,我暗暗感到有些说不出的遗憾。 我很想去看看这座古桥,但却不很方便:首先古桥只有在冬天鄱阳湖枯水季节才会露出水面,而且需一连晴好些天(不然湖滩上泥泞难行);其次有处地方还要坐船过渡,我不知渡口何处,据说现在已无渡船与摆渡人;再者我居九江,去时不易找到有同样兴趣的伙伴……几年过去,一睹古桥风采的心愿,迟迟未能实现。 去年(2019年)是个特殊的年份,从8月起江西滴雨未下,鄱阳湖水退得很早,往日恣肆汪洋的湖面变成了一条百余米宽的大河。由于长期干旱,“河”两岸的湖滩风起尘飞,成了荒漠。为了不错过这个机会,年底我回到星子,经人指点,12月14日花一百元,一行人在南门上了一艘铁皮船。船顺水而下,北行半个多小时,就到了神灵湖(浦)对岸。我们离船上岸,广阔的湖滩上,一条花岗石铺成、略高于湖滩的长桥便呈现在眼前。石桥一直通向湖东岸的山岭,岭下影影绰绰可见村落。桥面由三块长度同样、宽约7寸的花岗石(星子人称麻石)组成,桥墩则为打入湖床的松木,两边也一律由松木固定桥面。据有关部门勘测,石桥全长2657米,有泄洪孔983个,故名“千眼桥”,又称千孔桥。 千眼桥 ( 摄于2019年12月14日) 古桥已略经修整,仍显毁损严重,有些地方桥面半埋在沙土中,不少处松桩朽毁,石条翻落。站在这残存的石桥上,石桥虽老,似风骨犹存。苍然四顾,湖滩茫茫,让人油然起沧桑之叹。 南康同知蒋国祥 民为之立庙湖东岸 被媒体纷纷炒作的“千眼桥”,南康府志、星子县志均无记载。网络上的文字更是似是而非,并不准确。细研史料,发现这道桥的缘起,至少与三位组织者关,他们分别是清代的蒋国祥、刘达桂与黎世序。 “千眼桥”所在的位置,西靠星子县白鹿乡神林浦,东接都昌多宝乡刘便垅村。1914年“南康府”撤销以前,星子城是南康府府治所在地,都昌、永修、安义三县都归其管辖。古时交通不便,都昌与星子隔着苍莽鄱阳湖,往来尤为不便。两县的湖岸线都较长,但神林浦与刘便垅之间的湖区为鄱阳湖北部的狭窄水域,不知何时开通了往来两岸的渡口?但史志所载第一个关注此渡口安全的,是清初南康府同知蒋国祥。同治《星子县志》和《南康府志》云: “神林浦渡,在县东二里许,即宫亭湖渡,通都昌。国朝康熙间,同知蒋国祥于湖岭上立庙,俾渡湖阻风者有所憩。乡人名之曰蒋公岭”。 蒋国祥(?——约1743年),字萝村,曾任南康同知、黄州知府、长卢盐运使。他任南康同知的时间应在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以前。同知正五品,是知府的副职,负责地方盐、粮、捕盗、江防、河工、水利等事务,渡口安全也在同知职责范围内。神林浦是是鄱阳湖有名的渡口,通多处码头,神林浦至都昌刘家村的渡口往来舟船不多。这片狭长水域由于地形的“狭管效应”,起风天风会比其它地方大,有时大风一连数天不停。船家舟子如果遇上这种天气,则无可奈何。湖西神林浦属大港湾,又近府城,遇大风人们可以去城里等候;湖东岸则远离都昌县城,船家与渡客碰到这种天气无处藏身。蒋国祥关注到这一点,便主持在刘便垅村背后山上建了一座庙,“俾(使、让)渡湖阻风者有所憩”(让阻风天人们在此躲避)。百姓感恩蒋国祥,将这座海拔148米的无名小山称作“蒋公岭”,山上的庙宇也称作“蒋公岭庙”(又称白塔寺)。今天地图上的“蒋公岭”,即由此而来。 两位知县合作 五年铺成“千眼桥 丰水期人们往来神林浦与蒋公岭之间可以乘船过渡,枯水期只需过神林浦旁一条宽百米左右的河便可步行到达。只是退水后的湖洲并不好走,很长时期会泥泞难行,低洼处还有积水。行走在这路上的大都是普通百姓,官员衙役们办事均乘船往来于县城与府城(没有旱路)。从很早开始,历朝历代都有人断断续续在这条泥泞道低洼处铺石垫脚,只是路太长,靠这种方式很难完成五里多长铺石垫路的工程。所以行走在这条路上并不容易,如逢雨雪,更苦不堪言,年老体弱者甚至会跌入泥水中冻馁而死。 刘达桂(1752-1818年?)为清代贡生,都昌人,家住多宝乡蒋公岭下刘便垅村。仕前他往来府城应多次走过这条路,对行道之难深有体会。嘉庆二年(1797年)冬,时任浙江绍兴府山阴县(1911年与会稽县合并为绍兴县)知县的刘达桂逢父母的丧事,丁忧返乡又重走这条路。他一路上迎风在泥水中跋涉,可能途中还见有冻毙之人,刘达桂便动了修桥铺路之心。 有资料说刘达桂“即联络星子名宦黎世序等人,捐奉集资,成立‘永济会’,大修此桥。历时五年,终将桥修复成功……” 这则史料时间上较为可靠,不过当时的黎世序并非“名宦”,而只是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小伙,刚刚上任为星子知县。黎世序(1772-1824年)字景和,河南罗山人,嘉庆元年(1796年)中进士,第二年(一说同年)任星子知县。黎世序幼年家贫,了解民间疾苦,他与刘达桂合作,与情于理都极可能,这次合作可能也是他后来成为清嘉庆、道光间“治河名臣”的第一步。 两人都是知县,这条路又连通两县,黎上任不久,刘则逢丁忧有空,二人当时应一拍即合,只是工程浩大,要全靠民间集资,施工又只能是水退后的枯水季节,时间会迁延很长。因为此桥不同于一般拱桥或平桥,实际上是一条长数里、桥面略高于湖滩的石条铺成的道路。桥面为三块平铺的花岗石,各自约宽7寸、厚4寸、长3尺或5尺,根据现测石桥总长2657米计算,共需要6000多块宽7寸、厚4寸、长3尺以上的花岗岩石条。石料可以取自星子城南落星湾旁的东古山,但在生产力落后的清代,人工开凿和运输如此大量的石料非常不易,另外还需砍伐大量用于充当桥墩的松木。且运输这些石料与松木应在水未全退、又能载舟的秋季,将材料运抵桥址,过早过迟都不行。因为这些建材在跋涉中极难搬弄,特别是那些沉重的桥面石;过早又会投放不准,被流水推移。事前人们先将松桩打入湖滩中以代桥墩,垫上花岗石桥面后,又在桥两则钉上松桩固定,减少风浪对桥石的冲击。用松木作桥墩和固桥桩,是民间的智慧。“高高千年竹,水浸万年松”,因为松木较之于其它木材耐水浸泡…… 这项工程费时五年,所费资金除了刘达桂、黎世序等官员捐俸,其他富户也多尽力捐资。乡民们则献工出力,参与其间。由于石桥每年都会被水淹没,经长年累月的风吹浪打,皆有所损毁或松动。为石桥日后维修之计,刘达桂再次捐献水田15亩,其子刘辉彩(监生)后又捐水田5亩,同村贡生刘光炳也捐水田2亩。这些田名"永济会田",田租专门用来维修石桥,安葬客死鄱湖者的费用。为了表彰刘氏等人的慈善义举,当地举人夏梦元、夏文誉等在蒋公岭庙立碑纪事,以资纪念。 有资料说南康知府窦国华在建此桥时曾“为之感动,赞其义举,多次捐献资金”。“为纪念南康知府窦国华,(此桥)也称‘窦公桥’"。其实,嘉庆九年(1804年)窦国华任南康知府时,桥已修成。窦国华捐献资金可能是真,一度称”窦公桥”也不假,有一定历史知识的人也能理解。但主要功劳还是应算在刘、黎二人头上,特别是刘达桂等刘氏与附近村民功不可没。 千眼桥 ( 摄于2019年12月14日) 水落石出 “千眼桥”再现风姿 黎世序任星子知县时,还兼职处理南丰县事,两年后才又专司星子县事,1801年他调离任南昌知县时,“千眼桥”已近完工。黎世序后来又于饶州、赣州、袁州、镇江等地任知府,再升淮海道员、南河总督。他为官之处大都近水,故多水患,但他勤勉耐劳,常微服简从,实地勘查,了解水情,制订开河、筑圩、泄洪、浚淤等方案,并带头为工程捐款。所以黎世序声誉不俗,官也越做越大,由于治水经验越来越丰富,他成了一代治河名臣。道光四年(1824年)黎世序病逝于任上,终年52岁。朝庭“优诏褒恤,加尚书衔,赠太子太保,谥襄勤,入祀贤良祠”,并在其家乡定远建御碑亭。他最初的合作伙伴刘达桂则于1818年离世,当年两位知县的合作,应成为都昌、星子两县人民的历史佳话。(查勇云先生出版的新作《南康名宦》有黎世序的介绍,可惜未谈及此事) 为今后“千眼桥”的维修方便,当年人们成立“永济会”,刘达桂、刘辉彩父子及刘光炳等捐上等田数十亩,利用这些田的田租作为护理维修资金,“每年收租(成)为岁岁修整之资”。人们将“永济会”缘起与宗旨刻在“永济会石碑”上,竖于蒋公岭庙内。一百多年来,当地乡绅高润堂等也捐资“永济会”,以维持“千眼桥”的修缮。具体施工则由当地刘村和附近一带村民负责。每年水涸季节,村里都派劳力维修,直至上世纪七十年代才停止。 斜晖默默千眼桥 其实,“千眼桥”和这条星子至都昌之间冬季湖上通道,改革开放初期仍是两县人们来往的“大道”。后来随着交通的发达和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行人才渐渐稀少、最后以至绝迹。石桥无语,开始忍受漫长的寂寞,默然静候岁月与湖泥的掩埋。谁料二、三十年后它忽然又被媒体“考古发掘”,风姿再现,惊动世人。 离桥乘船返回途中,船老大告诉我们:三十年前这条路上来来去去的人还有很多,只是这些年没有人……现实让人颇为尴尬:真是岁月如梭,这条浸透了历代先辈心血、汗水,沉淀着无数人甜酸苦辣记忆的古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世人忘怀,连同蒋国祥、刘达桂、黎世序及历代为此桥出力的刘家村的先辈村民。 所幸旅游业的兴起,“千眼桥”又引起关注,成为一处新的旅游热点,星子、都昌两县人们尤为感兴趣。这次探访古桥,漠漠湖洲上有不少和我一样的观桥者,他们中星子、都昌人都有,更多的是年轻人,昔日清冷寂寞的湖洲变得热闹起来,充满了生气。 不得不提起的是:神林浦连通石桥的渡口原本两岸都有便于人们上、下船的码头,近些年挖沙业兴起,不少挖沙船在附近狂挖乱采,致使洲滩坍塌,码头崩毁。这些挖沙者与那些历代连续接力修路造桥、无私奉献的先人比起来,应有些难堪。为发展旅游业计,政府有关部门也应过问此事。 愿人们不忘这座千眼长桥,不忘那些建造与维护石桥的先辈,因为石桥记载着他们的艰辛、智慧、坚韧、奉献与风骨。 2020年4月12日 九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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