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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块圣旨碑 一部家族史
1993年,我当时在蛟塘PCS工作。有一天我和所里同事彭J、徐XW从所里步行去丫髻山玩。途经蛟塘乡林场水库时,也不知什么缘故,我们竟然绕道水库后面山上去了。当时看见一座古墓,坟堆顶被盗墓贼掘开了一个大坑。墓前有一座比人高点的青石牌坊,墓道两边立着石碑。当时不晓事,只记得墓志上有墓主姓“郭”,“明代”“尚书”等刻字。那天在丫髻山峰顶遇见横塘乡小学生也来春游,一个老师帮我们拍照留念。照片背面我记下了时间,3月29日。 后来,我对地方文史兴趣渐浓,四处搜集县内摩崖碑刻,对这处“明代尚书”坟的墓志一直耿耿于怀。由于只记大概方位,草厚林密,数寻未果。一晃25年。今年3月1日,我通过本房兄弟家A联系到黄埠岭村郭J,在该村祖山找到了这座久违的郭恔夫妇合葬墓,还在该村祠堂发现两块保存完好的皇帝圣旨石碑。
经费力辨识,皇帝圣旨碑刻文为: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夫士怀瑾握瑜,而不获效用于当世,则必有亢宗之嗣起而显扬之。此天道所默予,而朕之所深嘉也。尔生员郭恔,乃湖广郧阳府郧西县知县九经之父,学窥尽奥,躬蹈准绳。黉(hong,学校)序蜚声,未遂鹏搏之志;诗书启后,克垂燕翼之谋。尔子效用清时,宣猷矩邑,尔志亦足酬矣。兹赠(存封殁赠)尔文林郎(散官,正七品)、湖广郧阳府郧西县知县。祇服廷纶,永光庙祏(shi,庙石筪)。万历二十年(1592年)三月十一日。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人子思怀鞠(养)我,畴无将母之情?苟寿祉方隆,纶恩载锡,天休国宠,萃于一时,尤子心所深幸也。尔钱氏,乃湖广郧阳府郧西县知县郭九经之母,贞淑胜成,孝慈天植。持敬协山河之令度,克勤扬沼沚之休风。尔夫绩学成名,尔子服官著誉,尔之贤足征已(通“矣”),是用封(存封殁赠)尔太孺人(七品官母或妻封号曰孺人,夫亡称太孺人),祇承枫陛之鸾章,益衍萱闱之鹤算。万历二十年三月十一日。” 这两块“皇帝敕命”圣旨石碑,原立郭恔夫妇合葬墓前。后黄埠岭村民为防盗失,运至“念蠡祖堂”保护。这是庐山市目前仅见的明代圣旨碑原物。郭恔,据同治《星子县志》载:“貤(yi)封:郭恔,以子九经,赠知县。”郭九经,据同治《星子县志》载:“杂途:郭九经,由增生,授光椽丞,升经历。万历湖广郧西县令。”(康熙《南康府志》载“仕知州”)。 据此分析,郭九经在任光椽寺丞时,负责掌管宫廷祭典、宴劳、酒礼之事,与皇室接触较多。后外放任郧西县(在今十堰市)知县时,按照封建社会的惯例,向皇帝请求赐给亡父和存母敕命封号(五品以上诰命,六品以下为敕命)。郭九经为郭恔长子,字行豫,乃桥头湾郭村发脉祖。郭恔次子郭九缨,字念蠡,乃黄埠岭郭村发脉祖。
古墓终于得窥全貌。经多方辨认考证,墓志全文为: “明故郭公蠡湖、孺人钱氏墓。明故郭公蠡湖先生□□□□(预留空格)合葬墓志铭。 “赐进士出身、奉政大夫(正五品升授)、河南按察司佥事、奉敕整理颍州兵备、邑婣(yin,同姻)窗友、龙川胡涌(1517—1575)撰。赐进士出身、资政大夫(正二品升授)、南京刑部尚书、前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食一品俸、邑婣(yin,同姻)、剑峰陶尚德(1487—1571)阅。大学生、邑婣、南洲罗栻铭。进士、邑婣、肖岩殷廷举润。 “郭公蠡湖,吾匡之人豪也。负奇崛之气,而敏于学。席父祖之遗,而拓其业。辟塾延师,课弟乃嗣,二业互修。即四邑之负筞(ce,策)者,不远数百里。而公彬彬誾誾(yin)悉处之尽礼,凡士之有造者并御之。余因得鼓箧(qie)于丛桂馆中,肇丁未(1547年),迄壬子(1552年)。论道属文,丽泽相益。余每偕公试省闱。至壬子,余叨乡荐,公亦举乙榜,而额于制。肖代巡君走币致劝,佥以天下士奇之,乃历比而不售。余方惜其才之不蚤试,而忽讣余于颍中。余为之辄政废食者数日,潸然深恫夫同志之无助也。逾年乃胤子(嗣子)九经,驰状请铭。余惟与公之缔好盖炳焉,莫逆于心也,尚奚以辞按状? “公讳恔(xiao),字汝乐,蠡湖其别号也。始祖世系楚人,宋纪有讳亮(郭亮)者,累仕至江州郡守,致仕白蚌(郭亮墓在凌霄洞西白蚌岩),因爱庐山而迁星之南阳(今蓼南南阳畈),所居有赫赫声。至曾大父金石翁谟,任将仕郎,徙居深耕。大父沧潭翁香,奉例散官。父慎斋翁常显,致政藩佐。母吴城叶氏,蚤(早)岁孀居。邑侯(县令)张君(张焕文)进号“萱节”。生公与同庠声(生?)弟慥。公少警敏沉毅,过目成诵,慷慨有大志。沧潭翁奇之,曰:“光吾族者此子也!”公伤慎斋翁早世,而求信其志。精研易学,识透先天,即睦族惇(dun,敦厚)邻。待以举火者万户,而纷纠百出。方手不停披,日算遗史。为文浩瀚,秉觚(gu)立□,诚有古汗牛倚马风。自髫髻迄今,专育白鹿洞学。诸风纪若曹公纪山,诸督学若许公石城,诸郡帅洞师若刘公见峰(知府刘廷诰)、吴公川楼(推官吴国伦)。抡其艺而鑱之者累牍。邑侯张君谯(qiao)阳(张焕文)亦深嘉厥艺,造公第而锡(赏赐)以“光裕”,履公塾而赠以“丛桂”。于是而公之名益彰。节母(叶氏)性严厉,公祗事之务尽其惧,凡钜细必禀乃行,顾諰(xi,忧惧)諰以送终礼,嘱诸弟嗣可悼也。公魁梧奇伟,双睛星彩,人望之难犯。及接人士,谯夷无崖岸。其闲闺阃,则秩秩有成法。且尝见邑宰,丛脞(cuo,琐细)自谓“吾得百里而治之”,而剖繁剔剧,可使各就于理。呜呼!公诚士林之豪杰,虽宰天下亦优优耳!惜乎其奄尔斋志也。 “公生正德丁丑年(1517年)五月初十日未时,终嘉靖己未年(1559年)十二月十四日子时,春秋四十有三。配同邑匡城钱大尹(太守)子惠之女,恭慈明顺,勤毖(bi,慎)相家,方以未亡自分,而有合竁(cui,穿地)之愿。生□□(空两格,当为“正德”)甲戌年(1514年)九月二十四日寅时,终于万历庚子年(1600年)二月二十五日丑时(“甲戌年……丑时”字体刻工较陋,明显为后刻)。噫嘻!公德纯悫,孺人则有贞淑之操。公诚爱日,孺人则追思媚之风;公训义方,孺人则有熊罴之和。且唱随之义奚翘,无违生前,而且相从地下。公固吾儒之翘楚,孺人不公之良佐哉! “子男二:长郡庠生九经,颍伟雅特,才名并起一时,公亦喜其足酬乃志也,娶黄(左火右气)宋氏,生孙男科选,幼未聘。次九缨,侧室王氏所出,幼未聘。女二:长大姐,适江州德化县庠生吴国理;次五姐,适同邑乡进士(举人别称)殷肖岩,长子庠生讽。 “弟慥,娶同邑刘二尹女。生姪男三:长九纬,娶德安赵大尹子彬孙女;次九纶,聘桃源大学生南洲孙女;三九级,聘同邑陶大司寇剑锋孙女。卜嘉靖庚申年(1560年)十月二十四日辰时,葬以祔公配于石岭中嘴山首,辛趾乙从吉兆也。姑为之铭,以俟。 “铭曰:万化皆为幻兮,孰有其身;穷通得丧兮,往来屈伸;灵觉莹朗兮,祚范□伦;孝友贞义兮,不亡者存;苍冥福善兮,食报无垠;丛桂扬芬兮,利其嗣人;焚黄指日兮,观光墓亭;后千百世兮,尚宁尔神。 “皇明嘉靖叁拾玖年(1560年)岁次庚申冬十月吉立。孤子郭九经、九缨泣血立石。”
胡涌与郭恔是同乡、同庚、同窗,感情甚笃。墓志文采飞扬,刻字精美,将私交之谊、家族来历、墓主事迹、家庭人口娓娓道来。当真是人以文传,家以文显。合撰墓志的四人都是星子历史名人。胡涌(号龙川)(1517—1575),蛟塘湾内胡村人,嘉靖癸丑(1553年)进士,历任刑部主事、河南按察司佥事、漕濮兵备道(驻山东济宁),后升山东按察使、河南布政使。因开漕河有功,赐食二品俸。陶尚德(号剑锋)(1487—1571),南康府城归厚坊人,嘉靖壬午(1522年)进士,历任刑部主事、云南道、浙江道监察御史、北京都察院都御史、大理寺卿、工部侍郎、南京刑部尚书。董筑北京外罗城、修十王府(今王府井街一带),加赠太子太保,一品俸。罗栻(号南洲),苏家垱龙尾罗村人,任湖广新化知县。殷廷举(号肖岩),任湖北监利县令。方志皆有记载。 陶尚德、胡涌为食俸一二品的朝廷大员,身份不可谓不重。郭九经之所以请得动他们为其父撰写墓志。一是因为双方的姻亲关系(陶尚德的孙女嫁郭恔的弟弟郭慥的三子郭九级,罗栻的孙女嫁郭恔的弟弟郭慥的二子郭九纶,殷廷举娶郭恔的二女郭五姐)。二是郭恔及其家族事迹确实值得一写。
据星子县《郭氏宗谱》载:星邑郭氏始自宋代江州郡守郭亮,致仕定居南阳畈(三都蓼南桥头郭),其后裔迁居桃林(二都华林西垅魏),至郭恔曾祖父郭谟又迁至深耕(四都蛟塘大福郭)。 今年清明,郭SY从北京回乡扫墓,在桥头郭家祖坟山发现一“皇明(考碑文,遗“弘治”)十八年岁次乙丑(1505年)立”“明故郭夫人朱氏之墓”。《墓志铭》有“郭子仪13世孙亮,字济卿者,寓居星子之南阳,因世家焉。又传12世,而生庆,字本善,登我朝永乐甲辰□□(当为“甲申曾棨”)状元榜进士。”记载。这条信息很重要,据此郭亮字济卿是无疑的。郭氏家谱都记载郭亮字东白,江州郡守致仕后,隐居五老峰下白蚌岩。据谱载,“东白”之说源自凌霄洞内 “四明史泰叔和雁荡赵季清携家来游,东白(向?)□(郭?)栻俱男,仝之全、之会、之侍,嘉定癸酉(1213年)九月晦日,住山智杰立。”的记事石刻(考资料,赵季清似为星子县丞)。上届谱局主修亦对此持疑。郭亮12世孙郭庆,中永乐甲申(1404年)三甲第310名进士,任山西漪氏知县。据县志统计,当年星子县“一榜中进士者六”。于星子小县,可谓高产异数。
据李代池《匡南教育志略》第五章《民间书院·丛桂书院》记载:明嘉靖年间蛟塘深耕富士郭香(1466—1547)创办“丛桂书院”。郭香乃郭恔祖父,“厌士进,家资巨万。”有田“自蓼花(池)以西至(博阳河)上域(池),自(丫)髻山以南至潴溪。东北至于匡南,西北至于茅桥(今共青金湖)。”郭香家产巨富,仁义好贤。其子往学于南昌舒芥庵馆中。郭香访致其地,送每位学子二两纹银仪礼,奉舒芥庵四十两拜师。于深耕村中建“丛桂书院”,迎舒芥庵讲学。舒芥庵侄子舒芬(1484—1527)亦随叔父来学。郭香结布衣寒士舒芬为四子,捐资助其学。后舒芬高中正德十二年(1517)状元。 考上述胡涌、陶尚德、罗栻、殷廷举合撰郭恔墓志铭文,有邑侯张君谯阳“造公第而锡以‘光裕’,履公塾而赠以‘丛桂’”等语。舒芬1517年中状元,郭恔刚好那年出生。舒芬有多首赞丛桂书院的诗,应该是赠郭恔父祖辈。再考李代池辑陶尚德《宾庐堂遗集》中嘉靖十九年(1540年)十二月初四日陶尚德撰、胡涌校刊的《沧潭公郭香与姜孺人墓志》文,对郭香创办“丛桂书院”事迹竟无一字语及。 “丛桂书院”在庐山市的教育史,特别是民间书院史上具有很重要的地位。许多本地历史名人都曾在“丛桂书院”攻读,后成为一方大员。除胡涌外,又如熊俸(1528—1579),蛟塘六房熊村人,嘉靖丙辰(1556年)进士,历刑部山东清吏司主事,广东肇庆知府,福建监道,中宪大夫山东按察司副使。有趣的是胡涌和熊俸为蛟塘同乡,都在丛桂书院攻读,隔三年(一届)先后考中进士,分别为山东按察司正副使。 据星子郭氏文化研究会会长郭H介绍,舒芬曾为江西主考官,为报郭氏族恩,让深耕郭应试学子下了一场“秀才雨”。郭香的子孙大都是府县秀才可为印证。据郭H指点,郭香举办的“丛桂书院”就在今蛟塘镇大福郭村南面的小山上,如今痕迹难寻。为方便村中学子来往学堂,郭香在该村和学堂之间建了一座“广济桥”,县志有载,至今仍存。 两块圣旨碑,引出了一个家族的荣光历史,见证者一个地方的厚重人文。(2018年4月11日,少府山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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