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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云等IT界英豪崛起之前,是地产大鳄的时代;比这更早,大家还记得无数大中小学操场上万人膜拜的李阳吗?
国人将马云和星云完成了某种平衡,但实际上重心落在物质生活上,世人的庸福越大,精神矮化的速度越快。
听过这样的段子:一个知名导演认识了一位外国同行,并邀请同行到他家做客。在他别墅的客厅里,外国同行看见导演年轻貌美的妻子穿着礼服从二楼款款而下,故作优雅状,希望看到楼下一干人做欣赏陶醉状。
外国导演后来对人说,本来以为这个中国导演是有理想的,结果发现他的生活目标不过是美国中产式的自恋、优越。
社会大众的生活更是物质的,却要披上理想和精神的外衣。有人说:“一边是马云、马化腾、扎克伯格们的创业故事,还有种种成功学的铺天盖地,如果没有事业,人生的价值如何体现?而另一面又是星云大师、净空法师们的劝世恒言,人生本修行,万般皆身外,何必苦苦相争?”
国人像追星一样关注马云,并贩卖或接受它背后的成功学。
当然,种种分裂、矛盾并不仅仅是“中国特色”,“白天做鬼,晚上做人”,“白天是桑丘,晚上是堂吉诃德”是人类共性,只不过,这种现象在当代中国最为普遍,最为突出。
只要站在风口,猪也能飞起来
这种人格的分裂、人性的缺陷,中国人多不自觉,活在其中。我们甚至把这样的现象,当作某个阶层的、他人的生活,跟自己无关,很少想到自己就是问题本身。
你在饭桌上迎奉过别人吗?在接受采访时言不由衷过吗?在朋友圈里给垃圾信息点赞过吗?所有细节一点一滴地筑就了人性的“防火墙”,使世人与真善美渐行渐远。直到一个个分裂的、浮于表面的人物被起底,我们还纳闷或吃惊:彼何人哉?
直到今天,汉语世界还很少有思想家、哲人、社会学家、文学家来揭示这种人性缺失的真相。世人一厢情愿地以为这些人性撕裂现象“无伤大雅”,以为马云、星云都是可亲可近的榜样,以为庸福和精神的维度并不矛盾。
星云法师,以他为代表的劝世恒言心灵鸡汤,国人长喝不厌。
我们很少质疑马云和星云存在的正当性,很少质疑自身的正当性。马云、星云是我们中“出类拔萃者”、“极致者”、“极端者”,跟他们或跟我们同列的人物还有“王健林”、“陈光标”、“李一”等。
曾经出产过孔子、司马迁、苏东坡、辛弃疾、王阳明、东林党人的国度,曾经出产过“民国人物”的社会,今天出产的多是马云、星云。
如此种种,似乎跟中国文明某种业报相关。鸦片战争以降文化冲突不断,中国的文化搭上了文明上升通道,分享了冷战结束后的全球化“红利”,这一切物质红利大放送,使我们“赶上了”。
当代国人的名言,只要站在风口,猪也能飞起来!某些中国人就是这样赶上了的“猪”。
钱钟书、杨绛夫妇。当世再无钱钟书这样的学问集大成者。
曾有说法,不久前,命运给了国人十年,那十年真正活出来的,只有顾准、钱锺书几个了;今天,命运又给了国人二三十年,但跟顾准相比,有思想范式转型意义的知识人,跟钱钟书相比,有学问集大成的知识人,仍极少出现,但愿未来会浮现出来。
这种弃绝“为己之学”为己之人生,对知识人重要,对普通人同样重要。这涉及到我国文化的一大特点。对传统文化、尤其是上古文明的表现,以拟人化来观察是一个有趣的角度。
伦理世界的“差序格局”使思想、正义举步维艰。
马克思曾称古希腊人是“正常的儿童”,古中国人似乎不是。大陆中国的地形地貌和空间地理等因素,使先民异地“早熟”,又悲剧地“晚熟”。说早熟,是古人较早地关注世俗事物,较早地依赖于集体化、组织化力量生存;说晚熟,是古人在宗亲或家国等集体组织里生活,迟迟未能自立。这是直到今天部分中国人仍未解决的问题之一。
跟人打交道,好面子、虚荣、以外界的标准生活,是国人的生存本质。活在宗亲家国世界里,国人要么是“看客”,要么是“示众的材料”。离开圈子、关系、亲友、国家,国人就难以自立。
即使孟子有过“义利之辨”,但孟子之义仍属于“爱民如子”之仁的范畴。墨子的精神是义,但墨家之义在秦汉年间就衰落了,其末流则转向江湖之义。章太炎感叹,我国民常性,“所察在政事日用,所务在工商耕稼。志尽于有生,语绝于无验。”
把《论语》鸡汤化的于丹称:“守住天理和伦理才能守住中国文化的底线”。
生活在天地君亲师的伦理世界,我们被告知要感恩,感恩上级,感恩顾客,感恩老板。在感恩中,原则、正义、是非、善恶、精神、思想等被忽略了。
大行其道的,官员是百姓的“父母官”,下级是上级的“子民”,员工是老板的“子弟兵”;即使个人成长得足够快,足够高大,但在他上面仍有社会组织,仍有一个奉之如父、如兄、如君的人或机构。
这种规定角色演出,对于某些国人再正常不过了,先给领导打伞,转眼在另一场合享受别人给自己打伞;在朋友圈恭维别人,转眼在饭桌上享受别人的恭维;一面称赞、羡慕马云的能量,转眼又给星云大师的修行点赞。这种表演是“作伪”的,也是“无耻”的。但在此间,没有人“把羞耻当作羞耻,把罪恶当作罪恶”。
经济学家曾经以为中国人不读书、不讲是非正义仍能活着,是因为我国市场、社会具有“巨国规模”效应,大得具足个人生存的空间。
在朋友圈,人们既喜欢点赞马云式的成功学,转眼又为星云大师的修行点赞。这种表演是“作伪”的。
只要“伦理世界”没有坍塌,我们仍在其中不亦乐乎,活出庸福和空虚。一旦起底,空虚和庸福才会暴露在社会大众面前,供看客大众品头论足、嘲笑或唾弃。
世人的庸福越大,精神矮化速度越快
在肥胖症、三高、癌症折磨我们之前,在抑郁、狂躁绑架我们之前,我们很少意识到自身的病态;即使已经抑郁或亚健康,也很少意识到自身的变态,很少意识到与正常生活的距离。
像阿赫玛托娃、鲁迅那样敏感的心灵在当今社会很少有。鲁迅画出同龄人的“闰土”,无论是麻木的灵魂还是精致的利己者;阿赫玛托娃明确对探望她的伯林说,“你来自人的国度,而我们这里……”
曾有一个在海外打拼十多年的人回到大陆,某个正做内地小县县长的同学热情地接待他。两三天时间,他享受到同学的部属无微不至的照顾,成为当地的贵宾。最后他质问同学:为什么对这种非人的生活心安理得?县长同学大为不解,这难道不算成功,他接待的规格难道不够好……两人不欢而散。
你以为鲁迅过时了,可是他所揭示的国民性,今天依旧深刻地存在。
生活心理的扭曲,使得马云和星云等人成为符号。世人将马云和星云完成了某种平衡,但实际上重心落在物质生活上面,世人的庸福越大,精神矮化的速度越快。
人格渐卑庸福气,庸福,如前所述,在今天的概率空前巨大,但其坍塌的概率同样巨大。全球化、技术文明、中国历史本身的演进,都加剧了业力的报复速度。在理想缺席的时代,我的历史就是我们的法庭!
文章 /《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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