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星子之抗战

匡南文史

试论星子之抗战

陈再阳

      星子，被外族蹂躏的历史只有一次，却饱受了七年深重的灾难。七十多年前的那场卫国战争早已远去，还有谁会回眸审视这青山绿水下，曾经血染的土地？

  一、星子抗战之作战背景

       1937年7月7日，日本华北驻屯军悍然发动“卢沟桥事变”。中国由此展开8年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日寇陷我北平，掠我华北。8月13日，日本上海派遣军发动“淞沪事变”，上海被占。11月20日，国民政府宣布迁都重庆。中央机构留滞武汉，成为事实上的战时首都。12月13日，南京失守（当日蒋介石从庐山去汉口）。

1938年上半年，不可一世的日寇华北方面军和华中派遣军南北对进，进攻我华东战略要地徐州。中国军队成功发动“徐州会战”，取得“台儿庄大捷”。

       1938年5月19日，日军攻陷徐州，妄图沿陇海线直取中原郑州，再沿平汉线直指我战时首都武汉，以期“速战速胜”，灭我中华。6月9日蒋介石政府在河南“花园口”决堤，制造黄泛区，阻滞了日军机械化部队的长驱直入。迫使日军退回徐州，放弃沿平汉线进攻武汉的作战计划。

       1938年6月，日本华中派遣军司令畑俊六大将坐镇南京，指挥陆海空40万兵力，沿长江西上，进犯武汉。日军第11军司令冈村宁次中将率第6、106、101、27、9等师团及台湾军波田支队，沿长江两岸主攻武汉。日军第2军司令东久迩宫稔彦王中将率10、13、16、3等师团，沿大别山助攻武汉。

       国民政府决定以江北大别山脉、江南幕阜山脉为屏障，发动“武汉会战”。6月14日编组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陈诚、坐镇武汉），投入兵力110万，50个军，120个师。下辖2个兵团，5个集团军，4个军团。第1兵团（司令薛岳）负责南浔线、鄱湖沿岸防卫，辖2个集团军（商震第20集团军，吴奇伟第9集团军），2个军团（李汉魂29军团，王敬久37军团）。第2兵团（司令张发奎）负责九江、江南沿线防卫，辖3个集团军，2个军团。仅九江新港三角洲地带就有国军9个师的部队。李玉堂第8军负责姑塘至新港防线，李汉魂第64军负责九江至徐家湾防线。

       6月15日，日军攻占安徽省府安庆，武汉会战拉开序幕。6月26日，彭泽马垱要塞失守，战火燃至赣北。7月23日拂晓，日军波田支队首先从姑塘突破九江国军赵定昌预11师（属李玉堂第8军）防线。李觉奉命率70军所属自兼19师、顾家齐128师从九江方向赶来增援，被阻马祖山（28日后撤马回岭，31日布防金官桥阻敌）。梁华盛190师从星子挥师北援，被阻吴障岭。当夜，汪之斌15师从九江赶来增援，于周岭遇敌，亦告不支。7月24日，日106师团在姑塘跟进登陆，进攻九江。25日中午，从水路运输之日陆军从马厂湖及金鸡坡洋油厂登陆。当日九江沦陷。后日军波田支队随第27师团沿瑞武路，第106师团沿南浔路进犯。

二、星子抗战之作战经过

       6月，王敬久25军驻防星子，所属梁华盛190师从整训地分宜开来，负责姑塘至陈家涧（海会）的防务，冷欣52师从整训地南岳开来，负责陈家涧（海会）至星子（县城）的防务。随后，叶肇66军开来，负责星子县城以西东牯岭至隘口桃花尖、灰山（今东林大佛）一线防务。所属华振中160师布防县城以西至东牯岭一线（该军军部驻隘口，另一师谭邃159师防守隘口以西荆林街一带）。李兆瑛139师一旅驻防德星线隘口附近。星子至姑塘布有野战炮兵第二群，防御水上来犯之敌。湖防部队的防线从姑塘一直到蛟塘盛家咀（今属西庙村），形成单线防御阵地。

       从7月23日日军波田支队姑塘登陆，进攻马祖山，星子境内战斗就已打响。

       7月26日，日军101师团从姑塘登岸，至8月中旬陆续在高垅陈村完成集结编组。该部有伊东政喜中将率领的101师团2万余人（除102旅团长佐枝义重少将率103联队随波田支队转进瑞武路外）。以及联合作战的陆军航空兵团第3飞行团、海军第3舰队第1根据地部队。据记载随同跟进的还有伪蒙古军（星子毛利太君即是）、伪朝鲜军（有500名朝鲜女兵）、伪安徽保安团等杂牌部队。

        星子的中国军队充分依托庐山东南麓的山岳、丘陵地势，构成一道道防御阵线，交替阻敌。8月19日日军从高垅陈村进犯海会，190师伤亡过半，后撤德安整补。52师迎头阻敌，战斗在慈航寺（观音桥、乌龟垅）—玉京山（牛头山）一线。

       8月20日，日军一路从麻头湾登陆，进攻星子城东门，一路从水路攻占星子南门，一路从海会进攻星子北门。52师守城部队战斗至晚10时从西门撤出，退守张恕桥、玉京山。星子城遂告失陷。当晚为配合山下作战，守卫庐山的胡家位江西保安11团成功袭击高垅日军炮兵阵地。

       23日，东牯岭阻击战打响。日军从张恕桥、牛屎墩、杨五庙（钱湖）等方向进攻东牯岭、西牯岭，守军52师据险歼敌。160师沿德星公路钵盂山、红茅尖（即万杉寺前山，与隘口桃花尖同名）、观音崖（烂泥塘）一线阻敌。8月25日晚，冷欣亲率敢死队夺取牛屎墩，击毙日军157联队第1大队长石田道一少佐等百余名。8月27日，190师补充四川兵员后返回星子，令朱岳、陈士章两团填守东、西牯岭阵地。

       9月1日，华振中160师958团梁佐勋团长在钵盂山毙敌400余名，后被敌释放毒气弹，与700余战士一同阵亡。9月3日中午，在秀峰西南进攻香炉峰的山脊上，101联队长饭冢国五郎大佐被160师战士一枪击中，右肩贯穿左腹毙命。当日东牯岭失守。9月12日，梁华盛190师两营长林建中、林晋辉在杨武庙率本营战士与阵地共存亡。西牯岭易于敌手。

       9月9日，陈安保29军李天霞40师、陈安宝自兼79师增援隘口、温塘、烂泥塘一线。李汉魂64军孔可权187师从德安赶来增援烂泥塘。薛岳、李汉魂商余济时74军派兵从德安增援隘口，得3团赶来。28日，52师换防，后撤驼岭（横塘）、青石桥（今关帝庙一带九星德三县交界处）。当日10时，守军陈安保第79师炮弹命中“都东南侧高地”101师团战斗司令所，敌中将师团长伊东政喜颈部被炮弹片击伤，转送九江第三野战医院急救。敌军以“极密”限分队长以上承知。

       10月4日，日军步、炮、空联合进攻隘口李天霞40师阵地。自晨1点至3点，重山炮七八门发射3000余发，隘口街200余栋房屋尽毁。10月9日因后援不继，国军主动后撤，隘口失守。10月18日中国军队在青石桥最后一役，撤出星子地界，退守德安。星子全境沦陷。（10月25日，蒋介石下令撤离武汉。武汉三镇三日内相继失陷，历时4月的武汉会战结束）。

       星子沦陷为日占区后，许多民众捡拾战场遗留武器，自发组织多支游击队。星子由正面战场转为敌后游击抗战。流亡都昌国统区的星子县政府（驻都昌办事处）自始至终派员领导控制、指导帮助。鄱阳湖警备司令部、江西保安团、岷山游击区也对星子抗战施加影响。其中以钱浚游击队营救美军飞行员和胡度平、游同庆游击队大屋潘歼灭战有名。

三、星子抗战之作战检讨

       星子境内的正面抗战，从1938年7月23日姑塘开始，至10月18日青石桥结束，前后历时近90天。守卫星子的中国军队依托庐山东南麓的山岳、丘陵、港涧等地理优势顽强阻敌。第9战区在《战略指导》中也明确指示：“于隘口附近构筑坚固据点工事”。

       从马祖山至星子县城一段的九（江）星（子）公路防线。国军战术部署为单线防御工事，无纵深配属。一旦防线被敌打垮，只有少数预备队伍填补一线，无二线部队接替，不易坚守。自星子县城（东牯岭）至隘口一段的德（安）星（子）公路，沿线有观音崖（烂泥塘）、隘口（街）两座天然关隘，和东、西牯岭两座阻敌屏障。由于驻守的国军提前进入，构筑工事时间较长，防守阻击效果较为理想。守卫两山的52、190二师，凭借有利地形，构筑“反斜面”阵地，多挖深度交通战壕，有效避免敌军的炮轰，狠狠打击了敌人。

       国仇家恨，铸就热血男儿。据《冈村宁次回忆录》记载：日军在战场搜获我军战士的信件，无一不是家人亲属鼓励杀敌，和自己誓死报国的决心。反观日军《战斗详报》和日军纪录片《战斗的士兵》、保留下来的数本日本士兵日记，由于受到中国军队的沉重打击，处处弥漫着低迷厌战的情绪和“精神极度沉滞”、“特别恐惧”的字眼，这都是因为他的侵略性，非正义性决定的。

       日军装备先进，101师团配备有野战重炮兵联队、装甲坦克，加上协同作战的陆军航空兵第3飞行团、海军第3舰队第1根据地部队。他们攻占东、西牯岭，首先是陆地重炮轰击，湖面海军炮轰，飞机投弹轰炸等轮番轰炸，再地面步炮一体跟进。

       而且日军在星子战场上无所不用其极，除飞机轰炸、重炮轰击、烟幕弹掩护、火焰发射外，他们还广泛使用代号“特种烟”的化学武器。他们把“特种烟”按颜色称为“绿筒”、“赤筒”、“黄筒”（“绿筒”致人催泪，“赤筒”致人呕吐，“黄筒”致人糜烂）。

       每当日军攻击受阻，便派出飞机投掷或战炮发射、步兵“发烟”使用“特种烟”。他们部队设有有气象班、瓦斯班、防疫给水等战斗班组。从日军日记中经常看到（毒气）教官下来指导毒气弹使用的记载。毛家垅、玉京山、钵盂山、万杉寺、东牯岭、杨武庙、招贤观、温塘、驼岭等地，都是靠使用毒气弹夺取的。据老人回忆“1938年8月26日夜北风，日军毒气杀东牯岭国军”。战后在东牯岭“大洼”发现成堆的国军战士死在一起，明显就是被毒气致死。

       而我军战士则装备陈旧，连起码的防毒面具都缺。一遇敌人发射毒气弹，只有用喝尿解毒的土办法。他们都是以血肉之躯抵挡敌人的重炮战车，一寸山河一寸血的坚守。

       蒋介石对“武汉会战”的战略意图，到底是与日决战？还是消耗战？最初也并未明晰。

       在星子战场的兵力布用上，可以看出蒋介石一贯的消耗旁系、保存嫡系的做法。一线部队是粤军、湘军、川军等地方军。这当然也有薛岳作为粤系将领，大量使用粤军顺手的缘故。但作为蒋介石嫡系的精锐74军，较长时间却作为后备队驻守在德安而未用，难逃保存实力之嫌。星子隘口战事紧张之时，薛岳、李汉魂分别“商请”74军军长俞济时抽兵增援。李汉魂“相忍为谋，共济时艰”，才调得1旅3团支援。万家岭战斗激烈之时，蒋介石来电调74军回长沙休整。薛岳不同意，回复“赣北各军作战时间都比74军长，伤亡都比74军大。”

       现在研究星子的抗战，却需要借助于日本的战史资料。笔者发现，星子参战抗日的部队将领，大部分于4年前在遵义围剿过红军，他们有薛岳、叶肇、李汉魂、李觉、欧震、梁华盛、唐云山等等。除南京第二历史档案馆应该保留一些资料外，就不难理解国内抗战史研究的现状了。

四、东牯岭阻击战与万家岭围歼战、赣北战役、武汉会战之关系

       “武汉会战”，是抗日战争中中日双方军队进行的规模最大的作战。他的持续时间之长、投入兵力之多、作战范围之广、战斗次数之多，都为亚洲战场之最。“武汉会战”是抗日战争由战略防御到战略相持阶段的转折点。参加会战的中国军队“守武汉，而不战武汉“，“以空间换时间，积小胜为大胜”。此后，侵华日军陷入中国抗日战争的泥潭，再无力量发动大的进攻行动。

       赣北战役是“武汉会战”的主战场，这是军史学界的定论。日军进攻武汉的主力冈村宁次的第11军就是沿赣北路线进攻。赣北战役战火最炽烈的地方就在庐山周边。持久防御最艰苦的莫过庐山西麓的金官桥和庐山东麓的东（西）牯岭。

9月25日，受挫于南浔线马回岭的敌106师团，突然轻装前进，朝南浔线和瑞武线之间我军防守的空档万家岭地区插进。这是一招险棋、狠棋。薛岳一把抓住战机，急调德星线、南浔线、瑞武线三路大军围歼万家岭。106师团掉入包围圈则拼死突围。

       冈村宁次急令沿瑞武线向武宁方向进攻的敌27师团急转向东解救。中国军队在德安武宁交界的麒麟峰与其阻击激战。

       此时沿德星线推进的101师团正被阻于隘口，困步难前。冈村宁次命令该师团不惜代价突破隘口防线，向西推进，以解106师团之围。万家岭战事紧张，薛岳急调星子隘口的叶肇第66军以及布防德星线的李兆瑛139师往援。

       隘口我军部队减少，敌军又疯狂攻击，星子方面日军最高统帅101师团长伊东正喜中将亲至前沿督阵，可见战斗惨烈。日军如突破我军隘口防线，可向西直插马回岭，再西就是万家岭。战场瞬息万变，包围与反包围，成败就在瞬间。自古以胜败论英雄，成则妙棋，败则险招。

       我军坚持到10月9日，才放弃隘口。第二天，10月10日“国庆日”，万家岭战斗结束。敌第106师团几乎被全歼，师团长松浦淳六郎仅以身免。中国军队创造了与“平型关”、“台儿庄”鼎足而三的“万家岭大捷”。

       可以说，没有东西牯岭、隘口的持久阻击战，就没有万家岭围歼战的胜利。

       而世人只知万家岭，而不知东牯岭。何故？

五、星子抗战之作战地位

       赣北战役，主要战斗发生在金官桥、麒麟峰、万家岭、东牯岭（含西牯岭、隘口）四处。其中尤以东牯岭（隘口）最为惨烈。

       星子抗战，中国军队阵亡近万人。重伤敌酋中将师团长伊东正喜，击毙敌少将联队长饭冢国五郎。仅东牯岭一役，就毙敌5000余。

       星子抗战，无论其历时、规模、死伤级别，都不逊于德安万家岭抗战。只是当时、现在都少了认识、推介。当时：万家岭之战，为了献礼“双十”“国庆节”，宣传蒋介石嫡系74军战绩；而星子之战，是蒋介石的非嫡系杂牌。现在：德安旅游资源贫乏，下大力气打造抗战品牌；而星子旅游资源大县，忽视抗战题材的挖掘宣传。

       星子抗战，完美呈现了“以空间换时间，积小胜为大胜”的“持久战”理论，极大地消耗了侵华日军的有生力量，极大地挫败了日寇“速战速决论”阴谋，大大的消除了“亡国论”的阴影。

匡山作证，蠡水为歌。

——星子抗战，毫无疑问是抗日战争赣北战役、武汉会战的主战场。

                                                                        

参考资料

1、《武汉会战——原国 民 DANG将领抗日战争亲历记》，中国文史出版社1989年出版。

2、《一江血水向东流——中日武汉大会战实录》，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3、《庐山志续稿》，吴宗慈编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印行（影印版）。

4、《江西民国日报》（九江图书馆地方文献部，1937——1945年）。

5、《冈村宁次回忆录》。[日] 稻叶正夫著。

6、《李汉魂抗战回忆录》。

7、《烽火南浔路——武汉会战中的九江战役》，（台湾）霍安治著。

8、《星德线作战回忆录》，梁华盛作。[民国] 梁华盛《第一九〇师在德安的抗战活动》

9、《荻岛静夫日记》（日本101师团101旅团101联队伍长）。

10、日第101师团各部《战斗详报》

11、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所战史室《主要作战研究21：星子作战》

鸣谢：

九江图书馆地方文献部，庐山山南户外网，“武汉会战研究会”QQ群，“万家岭战役”QQ群，“抗战历史研讨交流”QQ群。

南康小子

好文章，研究的很透彻。学习了。

胡开源

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