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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门——莫错认王安石的这道“门”
作者:叶传光 崒云台殿起崔嵬,万里长江一酒杯。 坐见山川吞日月,杳无车马送尘埃。 雁飞云路声低过,客近天门梦易回。 胜概唯诗可收拾,不才羞作等闲来。 历代落星寺诗中,王安石这首《落星寺在南康军中》人气相当高,至今还是导游词里的金字招牌。导游小旗指着,小喇叭喊着:这就是王安石说的“万里长江一酒杯。” 真替那些南腔北调的游客着急。眼前分明一片草原,长江在哪儿呢?这个小土墩,横看成塔侧成墙,哪有一丝酒杯影子,喝高了吧。 不怪人家蒙圈。咱是土著,自然知道江湖会通,亦江亦湖,也见惯了一岛卧波,活生生就是酒杯倒扣。外人哪能个个知晓。前不久,就有一位专挑唐宋诗毛病的仁兄批评老王糊涂:长江怎么会像酒杯?像玉带还差不多。此君应该没见过落星墩啥模样,甚至连图片都懒得搜,难免鸡同鸭讲,搞笑到匪夷所思,老王知道了估计得气急跳江。可人家顶着“世界汉诗协会执行会长”名头,上哪儿说理去。 我怕读诗,不敢像导游小姐或世界会长那么轻松。读这首诗就大受折磨,差不多走火入魔。起首一个“崒”字就来个下马威,中间一个“天门”更卡得人进出不得——八句诗,六句写景一句述志,好端端插一句“客近天门”还“梦易回”,前后不挨着,夹生得很。以我有限的经验,古人写的东西,越似不合理的地方越有玄机。王安石这句诗到底是个什么“门”道?少不得又犯牛脾气,非弄清楚不可。 神奇的是,我能找到的资料,居然都不解释。好吧,你们无言,我无语。 百度是个好东东,泥沙一时到眼前。它告诉我湖北竟陵有座天门山,然后又说王安石平生与竟陵无涉。此“门”不通。 李白倒是咋唬过“天门中断楚江开”,但初出茅庐的气势,跟此时的王安石怎么都不搭,何况安徽的天门山和湖北的一样,无关“梦回”,肯定不是老王的“门”,连隔壁都扯不上。 书读百遍其义自现?真不一定。有时一个结打不开,读再多遍也枉然。那段时间,我把王安石的这道“门”钻成牛角尖,“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宿命这玩意,有时还真不由人不信。捧着横竖读,百思不得解,撒手不管了,居然被命运眷顾一回。某年某月某一天,闲看陶渊明,忽然翻出陶侃的“梦生八翼”。天哪!一道电闪,脑洞大开:原来如此! 《晋书陶侃传》载:陶侃梦生八翼,飞登天门,已登其八,唯一不得入,阍者以杖击之,折其左翼。 要问这事跟王安石的这首诗何干,就得多说几句了。 陶侃何许人也,八州都督,位极人臣。有人挑拨万岁爷,要防备陶大人有野心。晋代权臣篡位不稀罕,这种谗言真要命。小人智商高,总能击中要害。这种事越描越黑,没法儿辩解。怎么办?自己说不清,请神仙递话。陶侃逢人就说,好奇怪耶,我做了个梦,胳肢窝居然长翅膀,往天庭飞,九门进了八门,你猜怎么着?让看门的打落人间。想上天,没戏!万岁爷放心了吧,我命中只此八门(八州都督),只有人臣之福,绝无非份之想。瞧人家这生存智慧,杠杠的。 红眼病常有,陶侃不常有。 当然,王安石用这个典故,意不在避祸,唯思抽身。改革无疾而终,心血一地鸡毛。二次罢相的诗人,似已不作庙堂之念,想着“明月何时照我还”了。 船过鄱湖,有理由猜测王大人会到南康军歇脚。南康军属古江州,陶侃当过“一把手”。在其地,思其人,用其典,理所当然。写的是“落星”,听的是云雁,自然联想天庭,高处不胜寒,人间好安身。此“门”入诗,地合事宜,恰到好处。 落星寺,初见则高,细看却小,如万里一杯。别忘了,王安石可是坐过高位的。想当年,气吞万里如虎,派头不差似李白。现如今,九头牛都拉不回的“拗相公”,竟成意在山水一醉翁,别说世人不敢信,往前倒几年,恐怕连自己都不信。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 据说王安石并不喝酒,即使顶头上司包老黑软硬兼施都劝不进一点一滴,生死不给领导面子。两个人比谁脸黑,那画面太美不敢看。为什么把落星墩比作酒杯?大概算是精神浇愁法吧。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的王安石也有忧愁吗?我信。 作者 | 叶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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